辗转反侧间,我自是无法入眠,百思不得解因何姬伯会往了大漠腹地,更是他又怎会如此机缘巧合撞破小院所在,而我那留书,又是恰恰不偏不倚被其所见!除去书简最末我留下的一句“鸣儿敬上”,我当真再思忖不得其乃是如何知晓我名讳的,所幸我已然忘却了名姓,唯恐署名“莫鸣”遭了师傅亦或其所遣之人困惑不解,才仅仅以单独一个“鸣”字为证,若非如此,可会招致姬伯便了然我乃莫鸣之身?那我这身世着实再也藏不得了。然,竟是因得习以为常才并未留意,我竟是忘却了另一桩与之相关更是紧要之事。
“骆公子,可是有何事?”楼下传来莫达之声。
“师妹睡下了吗?我有事与之相议。”骆弈城之声随后传来。
我行至楼梯处,俯身往下望去,“师兄,我还未曾歇下。”
声未落,骆弈城已现于我眼中,“师妹,方才我思量了少许,或恐,有个匪夷所思之念于脑中挥之不去,这才前来与你一议。”紧拧双眉,骆弈城满是忧疑之情,盯着我顿了顿又道,“关乎你那小院。”
我了然,今夜乃是莫达于楼下守着我,骆弈城该是顾忌他并不得那小院内情,这才迟疑不知如何开口。
“师兄上楼来谈吧。”我拢了拢外衫。
骆弈城面色瞬间沉了沉,支吾道,“恐是一时半刻不得议妥,不若,”稍稍回了回头,“不若师妹你下楼来一叙吧,亦可使莫达回房歇息。”
我会意,骆弈城自是自幼授教君子做派,断行不出擅入女子闺房之事。且是小院秘隐,莫达即便于楼下恐这夜深人静定不得丝毫不可听了去。
“好,师兄稍候。”我应声便转身取了件厚衫才下得楼来。而莫达闻了骆弈城之语,揣度定是有何不便于其知晓之事,仅是将炭盆往案几处挪近了几分,才笑着欲退出门去。
“大哥,并非小妹有意隐瞒,仅是师兄所知及姬伯所现恐当真一时半刻止不了我二人相议,大哥自是歇着才好,无需忧心。”
“是啊莫达,师妹日后定会将所有尽告你等,现下不过需得应对姬伯为先,还望你万勿心生芥蒂才是。”
莫达一怔,见我与骆弈城先后相劝,不由得便是大笑出声,“妹妹、骆公子,我自是知晓你等之智断非我等可及,且是各自思忖妥当再一并论之更是有益。方才本就小五欲要令我等共谋的,却是昨夜便为小五值守,今夜自是不得仍为他才好。你二人大可安心,我自是了然妹妹断不会有何事相隐于我等。”随之又笑了笑,“若是梁公子,恐便会往了楼上与妹妹相议了,而骆公子自是做不出此样行径,呵呵,实则无妨,不过各人习好罢了。便权作骆公子与我换个班次尔,并无和不妥之处。”言罢略略朝着我二人颔首示意,这才缓步出门。
“师兄无需忧心,大哥绝非善疑之辈。”我迈步近前于案几处落座,抬手示意骆弈城同时为其斟了热茶。
骆弈城自是了然,回身坐于我对向,却转瞬蹙紧双眉,凝望着我双眸道,“师妹,我且问你,你可当真不记得令师形容?”
我错愕不止,“师兄怎是突然有此一问?我所制得的那忘忧之药效力甚佳,过往所有悉数忘怀,似是犹如重生一般。”见他更是加深了几分凝疑之情,不禁问道,“师兄思及了何事竟会如此忧烦?与小院何干?更是何种匪夷所思之念竟使得师兄不敢延误过夜?”
“若是我讲了,师妹万勿惊异。”骆弈城小心翼翼试探,仅是他那愈发沉郁的面色令我万般忧心。
得了我微微颔首,骆弈城粗重喘息数下,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,抿了抿唇,眸光满是不忍、疼惜且夹杂些许迟疑才道,“师妹可曾于姬伯与令师之间关联有过猜忌?”顿了一瞬,继而道,“你服了忘忧之药不过不足一载,而令师离了小院已有该是五载,此期间恰是姬伯现身于世之期。而那大漠小院除去你自身,便唯有令师熟识,怎会偏巧遭了姬伯察查?更是,那姬伯虽是与你谋面数回,却皆是你为顾名男子装扮之时,从不曾将莫鸣女装现于其面前,即便他自你留书上知晓你的闺名,又怎得那般笃定必为女子却并非儿郎?需知,各门各派除去特有规制,自是鲜见招收女子为徒的。再者,你这名讳,皆是自行随意为之,而非令师所赐,至于令师形容名讳,你更是无从验证。”
“怎会!”我如何能不大惊失色!骆弈城之意便是姬伯或恐便是我那失了行迹数年的师傅!是啊,我方才本就揣度或恐因得留书才使得姬伯知晓我名讳为何,却,他又是如何参透这男女之别的?
“不,断不可能!”我高声驳斥,然心内却是惴惴难安!
骆弈城将心内所揣悉数言明,似是松了口气,见我如此反应,深知其所述实实太过匪夷所思、惊世骇俗。略略缓了缓,柔声道,“师妹,非是为兄愿这般思量,仅是所有种种过于巧合。即便姬伯非是与令师关系匪浅,恐这其中定然藏了甚深隐秘,如若不得详识,恐是于你愈发不利。尤是,若再度与姬伯碰面……师妹该如那兵法所云一般,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啊。”
思忖良久未曾出声,骆弈城亦是静静端坐并未与我有扰。我脑中不住翻转思量——上官清流虽是知悉小院所在,却并不得旁的尤是师傅失踪、我服用过忘忧药之事,故而纵然他得了两份传报,亦是不得这般如骆弈城所揣。然恰如骆弈城所言,怎是这般巧合?纵是他所言于我实实太过匪夷所思,却不得不说有其合理之处。而我即便不愿承认,然眼见这重重诡异不得相释,也不禁有些许迟疑。
“师兄,可会姬伯害了师傅而获悉小院诸事?”
“师妹,”骆弈城淡然开口,“实则你聪慧过人,略略思忖便可知,且不论姬伯如何将令师诓出大漠远离于你,便是既然那处所在传了数代甚是前秦混战、大汉立国皆不曾遭人发现,令师怎会将此等绝密泄于姬伯?已知姬伯并非魔灵一党,无那儡纵相助,即便如我先父及一众门派先掌门那般遭了毒害,具是不曾将门中秘隐相告的,便可推而知之姬伯所擅药石之能尚不致令其可操控于人。抛开此些,因何姬伯于疆场对战救下其徒兰鲜、及于楼兰国中数次会面之时皆未曾伤你一丝一毫?因何不于获悉之初便将小院尽灭?如你所告,小院之中不乏财帛辎重,若是依着姬伯狼子野心,不得交与匈奴乌威单于邀功,便会招兵买马独霸一方足以称王,奈何屈居楼兰所图尔尔?”平心静气讲了他所思所想,默了片刻,“若是上官兄知晓前因后果,恐会与为兄所揣相近。师妹,你,好生思量思量。”
不再开口出声,骆弈城实则心内亦是惴惴难耐,终是姬伯与其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!而若是当真其所料皆为实情,我与他又将如何相对?
扪心自问,我确是毫无辩驳之力,骆弈城所述全无差池,具为人之常理。且除他方才所讲,尚有苏吾启所习蒙家剑法一事不得相释。仅是我如何这般认下?
又是静默良久,我却极为坚毅抬眸与之对视道,“师兄,莫鸣知晓你所言实难驳斥,然,终是尚有最为紧要一环不得释清。”